撰文：韓潔瑤
文字工作者、影像製作人，曾職傳媒多年，擅長人物訪問和專題報道，紀錄尋常巷陌的厚重；首部紀錄片《冬菇浮亭》入圍香港國際紀錄片節2020；最新紀錄片《木送》入選香港亞洲電影節 2024「香港製造」 單元。
文章原載於《藝術當下》https://www.artisticmoments.net/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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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新美術館去年從九龍觀塘遷址港島西營盤西源里，在黑色當代建築配上磨砂金色門面，簡約時尚；一街之隔的老舊小店仍掛着雲石雕鑿的中文招牌；不足兩分鐘的步程就連接到海味舖林立的德輔道西，電車叮叮，歲月悠悠。這新舊混雜的氛圍使新任總監劉鳳霞不禁驚歎：「展現出時空交錯的城市特色。」過往舊址只有展覽廳，今天新址多了禮品店及咖啡室，還準備增設圖書角；看來美術館準備多元的運作，打破古今新舊的隔閡，耳目一新。
禮品與咖啡
正值創辦十周年之際，一新在西源里重開，外界認識並不多。總監劉鳳霞建議歎住咖啡訪談，並親切地走在前頭作嚮導，推開咖啡店的玻璃大門。只見牆上水彩、油畫小幅靜靜排列迎賓，細看有沈平畫維港的〈落日熔金〉、符聞一〈深水埗 – 大南街〉、胡志華〈優雅的地方〉等等，無不呈現本地藝術家對香港城市風貌的繽紛演譯；這一邊矮櫃羅列藝術書籍，那一邊陳列了本地粵東瓷廠的出品⋯⋯全都附上簡介文字以及標明售價，劉總監稱之為「禮品」，希望鼓勵公眾收藏藝術品或用作饋贈親友的禮物，把藝術帶入個人生活當中。
有見及此，盛咖啡、香茶用粵東瓷廠杯碟似乎順理成章，讓人既驚且喜的是長度超過4米佔了半堵牆、香港水墨大師呂壽琨的長卷，名曰《雨後維多利亞港》。劉總監立刻加上註腳：「這是呂壽琨在1965年創作的，很精彩，是代表香港藝術的masterpiece！我們在這裏展示也是推廣香港藝術的一個方法：藝壇中人會來尋寶，一般參觀者特意前來欣賞。」
做好自己的角色
一新由孫少文基金會創辦，雖屬民營美術館，但對外免費開放。今天落戶西源里民居當中，讓人聯想到劉鳳霞在香港公共及社群藝術的卓越成就。她有逾30年管理公營藝術機構經驗，曾任香港藝術推廣辦事處總監、香港藝術館、香港文化博物館、香港視覺藝術中心和康文署文化事務部等多個文博及藝術單位。策展過的項目如北角「油街實現」藝術空間與社區連結，川龍「Hi! Hill 邂逅！山川人」跟村民打交道，全港18區「城市藝裳計劃：樂在其中」落地生根融入社區，無不得到專業和公眾的肯定。
問劉總監新上任有甚麼社區大計？她謙謙地回答：「藝術生態圈很複雜，有公私營美術館，有很多畫廊、藝術博覽會，由很多不同的人、事、機構形成，而每一個持份者也有他的角色。一新過去十年做得很好，『中國文化藝術』、『香港藝術』、『繪畫藝術』這些關鍵詞仍然是我們的方向。」
西環自從港鐵延伸過來，整個社區漸漸起了變化。劉總監視線穿透咖啡室的落地玻璃，「你看！我們旁邊就是港鐵站出入口，附近有兩三棟最新型的住宅樓宇，兩三條街也有當代壁畫，有輕鬆的cafe、寵物友善餐廳⋯⋯這個小小的環境，其實已很有文化藝術氣息。我們做回自己，成為當中一份子就好了。」
藝術和人的連結
劉總監重申，前任總監楊春棠用了九年多建立了「一新」這個品牌，她的任務就是利用新設施，強化品牌。「我們全都是短期展覽，一個展覽完後，如果中間沒有扣連，或者背後沒有一套理論相接，人家看你是面目模糊的。我們在策展之餘，將它延伸到其他方面。」她列舉有Sun Delight一新亮點，是以個別藝術家或主題為展出重點，；Sun Connect一新聯乘，讓不同領域的人士及組織透過藝術跨界共融；Sun Salon一新沙龍，「旨在把展覽廳變成藝術家聚首一堂的交流場所。」
她也延續了前任總監楊春棠創立的「古人愛……」講座，在四月份舉辦過「古人愛好意頭」，吸引楊總監的忠實粉絲，繼續推廣中國傳統文化藝術。因此，她又創造了一套活動品牌：「Sun Chatroom一新聊天室、Sun Classroom一新教室、Sun Playroom一新遊樂室、Sun Artroom一新美術室⋯⋯還可以有很多形式，都是展覽配套或教育推廣活動。」
在咖啡店一角，劉總監還打算擺放藝術書籍任人翻閱。而這，只是第一步，未來會增設一個藝術專書圖書館。事緣總監楊春棠臨終前將畢生累積收藏的藝術書籍捐贈給一新，總計有過萬冊之多，內容涵蓋《故宮季刊》、《文博》、《藝術家》等期刊及雜誌等等。「這批收藏十分珍貴，除少數大學圖書館，極少地方能有如此豐富的藏書，對於中國藝術史研究極具價值。」劉總監說。團隊正研究怎樣讓更多人能夠接觸、借閱或利用這批書籍資源，在學術與公眾層面發揮最大效益。
不專與融通
劉鳳霞隨國學大師饒宗頤教授修讀碩士及博士，斷斷續續跟饒公學習長達二十年。在藝術策展路上，她常常追隨恩師「圓融貫通」的主張，即不拘泥於專業分野，廣泛涉獵與研究。
「那時的研究生很少，都去饒公跑馬地的家上課。其實他不理會那一年開甚麼科，他那一期研究甚麼就跟我們說甚麼。其實這樣更好，更有趣。饒公經常說：『有人問我專攻甚麼研究，我笑說我不專的。』」
劉鳳霞解釋饒公所謂的「不專」，其實是因為他的興趣極度廣泛，研究的範圍極廣，強調學問應通達不同領域。這一直影響她，努力古今中外兼容並蓄。例如她曾推出「古早策展人系列」，邀請中國藝術史學者兼策展人和當代藝術家合作，以策展經緯度呈現當代藝術，與中國傳統藝術展開對話，連結古今。而當下一新美術館的展覽《溢彩穹蒼 —— 小月樓、頌德堂彩色玉石雕刻》，也隱隱滲着劉總監的追求。
當代繪畫與古玉雕刻
《溢彩穹蒼》展出120件由宋、元至20世紀初，尤其是清代乾隆時期的雕刻品，材質多達十幾種，包括白玉、翡翠、青金石、孔雀石等天然石材，以及千里以外由地中海運來中國的珊瑚。劉總監介紹當中有很多掛件都是專為女性設計，主題如葡萄、豆蔻、蓮子、棗與花生組合等，傳達早生貴子、多子多孫和家庭倫理傳統觀念，寓意吉祥。
「有小朋友問媽媽：『馬、猴子和蜜蜂非常老友？為甚麼將牠們放在一起呢？』其實這些都是藉諧音寓意祝福，馬、蜜蜂、猴子就是『馬上封侯』。」其他如大象和瓶子放在一起，寓意「太平有象」；鹿和鶴在花草間也是諧音「六合同春」，寓意大地回春，萬物生機勃勃。這些動物雕刻，館方特別勾出來放大做了有趣的展板，讓新一代認識中國玉雕裏豐富的中國文化含意。
一個展覽策劃需時，小則一年，兩三年平常事。劉鳳霞上任至今大約半年，一新遷址後的開幕展《西源里選畫》和這中國古代器物展覽《溢彩穹蒼》都是前任總監楊春棠敲定的。她指出，小月樓和頌德堂願意借出藏品，全靠楊總監的專業能力及與收藏家的關係，加上美術館健全的機制和信譽才能成事。
不過，這展覽也有她的信念：打破古代藝術和當代藝術的隔閡。透過「一新鮮活計劃」，她邀請當代藝術家黃約翰以色彩、抽象風景等創作形式回應古代玉石雕刻，在不偏離自身創作風格的前提下，與古代展品對話。
她看着黃約翰的畫作說：「那些玉石是地球的天然石材，色彩很豐富；於是他就畫了幾幅色彩很豔麗的畫，也聯想大自然、穹蒼。譬如這一幅，你看，一個海裏面有很多魚在游泳；這些是寶石魚，真有這樣的魚。」
為一個私營美術館領航，總監劉鳳霞給觀眾帶來新視野；對本地藝術家，她何嘗不視之為寶石？她給他們的，何嘗不是一個可以暢游的海？
本文相片由一新美術館提供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