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0歲文蘭回憶演藝生涯:「我在父親梁醒波身邊的日子」
2018年10月2日

「擔番口大雪茄,充生晒認經理⋯⋯。」一代丑生王、喜劇泰斗梁醒波是香港史上不可多得的藝人,但他也有畢生遺憾,就是自覺未盡父親責任,騰出時間與七個子女相聚。

撰文:鄭天儀

從來,家庭卻是波叔重要的精神支柱,四位千金都曾投身演藝界,其中已80歲的二女梁葆文(藝名:文蘭)與波叔關係密切,三歲就拉着父母衣角走避日本軍隊的戰火,共渡富貴與患難。

「我呢世人,打過好多場仗,由真正的戰爭、同病魔爭戰、到政局變幻,我呢代睇過好多嘢,未親眼見過原子彈但都聽過,死亡從來離我好近⋯⋯。」距第一次息影整整52年(1996年曾客串),但說起話來還是不減星味,這就是文蘭。

在酒店的咖啡廳坐下,文蘭就點了齋啡,這杯咖啡由熱變溫、溫變冷,她不怕酸味照樣呷着。「我天天都要喝咖啡,而且一杯接一杯。」她提高嗓門說,洋溢着一種男人的豪邁。

李小龍的舞伴、司機

文蘭這個藝名溫恬嫻淑,現實的梁葆文卻是烈女一名。當年與青梅竹馬的李小龍一起上課、一起翹課、一起跳舞,還一起搗亂。李小龍在街上與人打架,文蘭會開着父親的車趕來營救,身手敏捷的李小龍霍地跳上文蘭的車,二人絕塵於比武地。這一幕現代游俠橋段讓我想起《狂野時速》的Vin Diesel與Michelle Rodriguez,型到核爆。

後來李小龍到美國,文蘭正在醫院做盲腸手術未能成行,李小龍向她送來一張紙條,以為是什麼早日康復或珍重的惜別話。文蘭打開信哭笑不得:「希望醫生把你剖開,再見!」

提起這些往事,文蘭說勾起無限回憶。「年輕時我至少做了20多個手術。」她無奈地說。

文蘭,的確是一名戰士。小時候小妮子最常接觸的兩件事:病和走難。

十多歲時,媽媽發現她說話時身體搖擺,後來耳朵更常發炎流膿,看醫生才被診斷兒時可能撞到腦而延醫出現後遺症。「單是耳朵開了五次刀,把右耳壞死組織拿掉裝了假耳膜,現在耳朵還是容易發炎,右耳聽不清楚,氣壓低會聽到迴響,坐飛機會痛。」做手術多過去旅行,但她還是捱過來樂觀面對,因為經歷過戰爭,疾病變得小兒科。

「我記得日本仔時代很多關卡,市民是走難當食生菜。日軍少見小朋友,例必捉我入房問話,個個都好驚,但因為他們每次都有嘢俾我食,我又唔太驚。但聽到原子彈的爆炸聲就真係恐怖,見不到的惶恐。」七十多年前的舊事,文蘭依舊歷歷在目。

她說,戰爭不及人禍。「成日走難,但我好清晰記得以前的人真的比較心地善良,沒太多雜念。」文蘭最記得打仗時期坐過「人肉的士」:有人擔挑放了兩個大籮,替走難的人運送家中小孩。「你告訴他要去哪裏,他真的把小孩子運到那裏給你。」

從文武生到諧星、粵劇舞台、電影再到電視,波叔游走於三個不同界別,獨當三面,每次華麗轉身都是成功和出色的。文蘭回憶,父親從來與時並進,無間吸收新知識再用於演出。「他沒有特殊嗜好,最喜歡看電影。一有空檔,兩點半、五點半、七點半開場的電影他可以連環看,任何類型通殺,經常趕場看電影,是我們父女兩最愛做的親子活動。」

談父女情,文蘭眼神流露無限感慨,波叔轉眼已離開我們37年了。

「波叔是一位紳士,從不勉強任何人做任何事。作為一個父親,他是完全放任仔女給他們自由,跟他溝通亦很容易。我們見面的時間很少,他不是拍戲就是拍電影,每次短短的親子時間他都非常珍惜。」文蘭印象最深刻,波叔對子女都是一視同仁,喜歡叫仔女排排企,問他們:「如果我給你一樣東西,你最想要什麼?他會逐個問,藉此知道小朋友的個性與意向和喜好。」

文蘭未說完便哈哈大笑。「我答完俾佢鬧。男仔通常答食物,女兒通常答要華衣,最後才會問我。我說我喜歡豬,父親問:『你想養豬?』我說不是,我喜歡一粒粒的珠。他說:『你真是一頭豬,珍珠不值錢。』」

波叔今年110歲冥壽,孫兒梁智宏協助重映爺爺經典電影及辦回顧展,向年輕人介紹這位一代名伶,開幕電影特意選了1956年由文蘭與波叔合演的黑白片《嬌嬌女》,80歲的文蘭於大銀幕重溫18歲的自己,所有回憶都湧出來。

 

——節錄自10月號《信報財經月刊》